鄉下外婆家有個舊竹籃，籃底的竹篾松了道縫，裝谷物會漏，裝瓜果不穩，被扔在墻角積了層灰。
 去年夏天我回去，看見外婆用它來盛清水。竹籃吊在井邊的老槐樹上，陽光透過縫隙，在地上灑下細碎的光斑。我忍不住笑：“外婆，竹籃打水一場空啊。”
 她指了指籃底：“你看。”順著她的目光望去，那些松脫的竹篾間，竟凝著層細密的水珠，隨著籃子晃動，水珠連成細線滴進井里，發出叮咚的輕響。“漏下去的是水，留下來的是涼。”外婆用瓢舀起籃子里的水，“比直接從井里打上來的，多了三分清爽。”
 那天午后，我坐在槐樹下看那只竹籃。水確實在漏，可籃子里總保持著淺淺一層，井水的涼意被竹篾濾過，變得溫潤宜人。就像表妹總說自己“學什么都記不住”，背單詞第二天就忘，卻在和外國游客聊天時，脫口而出那些以為早丟了的句子——原來有些東西，漏下去的是表象，沉淀的是底氣。
 回城時，我把竹籃帶了回來，放在陽臺上裝綠蘿。根須從縫隙里鉆出來，懸在空中，反而比種在花盆里長得更舒展。有朋友來做客，指著籃子笑：“哪有這樣養花的？根都露在外面。”我學著外婆的語氣：“露出來的是根，藏不住的是勁。”
 后來遇到挫折，總想起那只竹籃。我們不也常常像這樣，努力去抓住些什么，卻在指縫間一點點流失？可那些漏下去的，未必是遺憾。就像青春里沒考上的學校，職場上錯過的機會，當時覺得天塌地陷，回頭看時，卻發現正是那些“空”，讓我們看清自己真正想要什么，讓后來的擁有變得更珍貴。
 現在那只竹籃還在陽臺上，綠蘿的藤蔓已經垂到了地面。每次澆水，看著水從縫隙漏下去，我都會想起外婆的話：“空不是沒有，是讓該留的留下，該走的走遠。”
 原來人生很多時候，就像這竹籃打水。重要的不是兜住所有，而是在漏與留之間，懂得哪些是過眼云煙，哪些是值得珍藏的清涼。而那些看似“一場空”的努力，早已在不知不覺中，滋養了心底的綠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