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蟬鳴剛漫過幼兒園的鐵柵欄時,我攥著助教胸牌站在彩虹班門口。三十雙圓眼睛齊刷刷望過來,像盛著晨露的黑葡萄,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突然舉著蠟筆喊:“Teacher!Red!”蠟筆在她鼻尖蹭出道紅印,我笑著蹲下去,指腹替她擦掉時,聞到她發間淡淡的西瓜霜味道。
這里的早晨總裹著甜膩的奶香。六點五十到崗,先幫MissLily擺好泡沫字母墊。那些黃色的“B”和藍色的“P”總被踩得歪歪扭扭,有次發現“W”的一角裂了,正想用膠帶粘好,五歲的安安突然把自己的小水壺塞給我:“老師,給它喝水就不疼了。”塑料水壺上的小熊貼紙蹭在我手背上,暖乎乎的。
教學時光像塊被陽光曬軟的糖。教“elephant”時,MissLily會套上灰色長鼻子道具,孩子們便扯著衣角排成隊,模仿大象甩鼻子的樣子繞教室走。有次我扮演“小松鼠”,蹲在柜子后藏堅果道具,忽然感覺裙角被輕輕拽了拽。回頭看見豆豆仰著頭,舉著顆真的杏仁:“給你,老師,藏起來。”他掌心的杏仁還帶著體溫,殼上沾著點巧克力漬——后來才知道,那是他舍不得吃的早餐點心。
離園前的洗手環節總像場小型戰役。要踮著腳幫孩子們夠到水龍頭,還要提防有人偷偷把洗手液搓出的泡泡抹在同伴鼻尖上。有次整理書包,發現琪琪的畫紙上用蠟筆寫著歪歪扭扭的“Thankyou”,旁邊畫著個長頭發的小人,手里舉著顆星星——那是我某天獎勵她的貼紙。
最后一天結課,孩子們排著隊給我貼貼紙。安安把“最勇敢”勛章貼在我胸前,豆豆塞來張畫,上面有五個小人手拉手,他指著最高的那個說:“這是你,老師,你比長頸鹿還高。”走出幼兒園時,鐵柵欄上的牽牛花正開得熱鬧,蟬鳴依舊響亮,可懷里那捧帶著奶味的折紙和貼紙,比盛夏的陽光還要暖。
原來教育從不是單向的澆灌。那些被認真傾聽的童言,被小心珍藏的善意,那些混著奶香與汗味的擁抱,早已悄悄教會我:最生動的課堂,永遠長在真誠的土壤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