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墻的倒計時牌又被撕掉一頁,粉筆灰在斜斜的陽光里浮沉,像撒了把細碎的金粉。我盯著窗外那棵老樟樹發呆,蟬鳴聲從濃密的枝葉間鉆進來,混著同桌偷偷傳來的紙條,在這個盛夏的午后輕輕發燙。
那時候總覺得時間走得太慢,課間十分鐘要跑遍整個操場,晚自習前的晚霞能看半個鐘頭。我們在草稿本上畫滿歪歪扭扭的小人,在課本扉頁寫下次要見面的地點,連老師批評時皺起的眉頭,都像是青春里特有的印記。記得第一次月考失利,我躲在教學樓后的梧桐樹下掉眼淚,班長把一瓶冰鎮汽水塞進我手里,氣泡在喉嚨里炸開的瞬間,她笑著說“下次再贏回來就好啦”,陽光落在她揚起的嘴角,比汽水還要甜。
運動會永遠是最熱鬧的記憶。我們穿著不太合身的運動服,在跑道旁扯著嗓子喊加油,有人跑八百米時腿軟摔倒,立刻有一群人沖上去扶他;有人跳沙坑時濺了滿身泥,卻笑著比出勝利的手勢。我至今記得那次接力賽,最后一棒的男生拼盡全力沖刺,鞋底磨得操場的塑膠地發出聲響,當他越過終點線的那一刻,全班人涌上去抱住他,汗水和歡呼聲混在一起,連風都變得滾燙。
那時候的喜歡很簡單,是上課時偷偷瞄向某個人的側臉,是放學路上故意放慢的腳步,是在筆記本里寫下的名字,又小心翼翼地用涂改液蓋住。有次班里組織看電影,黑暗中有人遞來一顆薄荷糖,指尖相觸的瞬間,我緊張得連電影演了什么都忘了,只記得薄荷的清涼在舌尖散開,像那個夏天最溫柔的秘密。我們從不敢說出口,卻在每一次眼神交匯里,藏著比星光更亮的期待。
后來畢業季來得猝不及防,大家在教室里互相寫同學錄,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,有人寫著寫著就紅了眼眶。散伙飯那天,有人抱著吉他彈唱起《同桌的你》,原本喧鬧的包廂突然安靜下來,只有歌聲和斷斷續續的抽泣聲。我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孔,突然發現那些曾經覺得漫長的日子,原來早已悄悄溜走,像指間的沙,握不住,卻留下了溫熱的痕跡。
如今我偶爾會回到母校,老樟樹依舊枝繁葉茂,蟬鳴聲還是那么響亮,只是教室里坐滿了陌生的少年。我站在曾經的教室窗外,仿佛還能看到當年的我們,在陽光下打鬧,在課堂上發呆,在青春里跌跌撞撞地成長。原來青春從來不是一段時光,而是一群人,是那些一起笑過、哭過、奮斗過的日子,是藏在蟬鳴里的舊時光,是無論走多遠,想起時都會覺得溫暖的記憶。
風又吹過樟樹的枝葉,蟬鳴聲再次響起,我忽然明白,青春從未離開,它只是變成了我們心中最柔軟的角落,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,會帶著熟悉的溫度,輕輕叩響我們的心房。就像那些夏天的蟬鳴,雖然會消失在歲月里,卻永遠留在了我們的記憶中,提醒著我們,曾經有過那樣一段熱烈而美好的時光。
路過校門口的文具店時,玻璃柜里陳列的筆記本忽然勾住了我的目光。藍白封面的款式和當年的一模一樣,指尖撫過紙面,仿佛又觸到了十七歲時寫下的字跡——那時總愛把心事藏在筆記本最后一頁,用星星貼紙封住,連最好的朋友都不讓看。
店主是位頭發花白的老人,笑著遞來一支晨光鋼筆:“現在很少有年輕人買這種筆了,以前啊,學生們都愛用它寫情書、記筆記。”我接過筆,筆尖在紙上輕輕劃動,熟悉的觸感瞬間拉回記憶:晚自習時,我曾用這支筆在草稿本上演算數學題,也曾在停電的夜晚,借著手機微光給遠方的朋友寫回信,墨水暈開的痕跡里,全是青春的細碎心事。
離開時,校門口傳來放學鈴聲,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們涌出來,有人背著書包追跑打鬧,有人分享同一副耳機,嘰嘰喳喳的笑聲像極了當年的我們。我站在路邊看著他們,忽然想起畢業那天,我們也是這樣背著書包走出校門,以為未來會像這條街道一樣寬闊明亮,卻不知轉身的瞬間,青春已定格成永恒的風景。
晚風再次吹過老樟樹,葉片沙沙作響,像是在重復當年的絮語。原來青春從不是轉瞬即逝的煙火,它藏在筆記本的字跡里,留在鋼筆的墨香中,刻在每一個與青春有關的場景里。只要我們還記得那些蟬鳴、汽水和并肩同行的人,青春就永遠不會褪色,永遠在記憶里閃閃發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