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第一個周末，校園變成了熱鬧的集市。從食堂到教學樓的主干道上，帳篷像彩色蘑菇一樣連綿盛開，每頂帳篷下都是一個新奇的世界。空氣里混合著各種聲音：街舞社的重低音音樂震得地面微微顫抖，動漫社的coser正在表演舞臺劇，吉他社的彈唱聲像清澈的溪流穿過喧囂。
 
我被人潮推著往前走，手里已經(jīng)接了一疊傳單：機器人社、辯論隊、天文愛好者協(xié)會、心理互助小組……每個攤位都在努力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。街舞社的幾個男生正在即興battle，身體像沒有關節(jié)般靈活轉動；漢服社的姑娘們穿著各朝代的服飾，裙裾飄飄，仿佛剛從歷史畫卷中走出來；志愿者協(xié)會的展板上貼滿了支教照片，孩子們的笑臉在陽光下格外燦爛。
 
我在一頂安靜的帳篷前停下腳步。帳篷是淺綠色的，上面手繪著各種植物的圖案：蒲公英、銀杏葉、四葉草。攤位上擺著幾十盆多肉植物，胖乎乎的葉片在陽光下近乎透明。“植物愛好者協(xié)會”的牌子是手寫的，字體圓潤可愛。攤主是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，正蹲在地上，小心地給一盆玉露換土。他的動作很慢，先用小鏟子松動土壤，再把植物輕輕取出，抖掉舊土，檢查根系，然后放進新盆里，一點點填土、壓實。整個過程像在進行精密的外科手術。
 
“要加入嗎？”他注意到我，抬起頭推了推眼鏡，“我們每周都去學校后山認植物，偶爾也去植物園。春天采標本，秋天收集種子。”
 
我沒有立刻回答，而是看著他手上的那盆玉露。透明的葉片像小小的水晶燈籠，葉尖有一抹淡淡的紅。陽光透過葉片，在地面上投下翡翠般的光影。
 
“我……其實不太認識植物。”我實話實說。
 
他笑了：“沒關系，我也是大一才開始學的。你看，”他指著旁邊一盆開著小黃花的植物，“這是酢漿草，最普通的野花，但你仔細看它的葉子——”他摘下一片遞給我，“心形的，三片組成一組，像撲克牌的梅花。”
 
我接過葉子，對著陽光看。葉脈清晰，邊緣有細微的鋸齒，確實像一顆小小的心。
 
“植物不會說話，但它們在用形狀、顏色、氣味講述自己的故事。”他說著，又指向另一盆，“那是薄荷，你聞聞。”
 
我湊近，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，瞬間提神醒腦。
 
我最終填了報名表。不是因為突然對植物學產(chǎn)生了濃厚興趣，而是喜歡他手指觸碰泥土時的那種溫柔，喜歡他介紹每株植物時眼里的光，喜歡那片酢漿草葉子在掌心微微顫抖的感覺。表格上要填手機號的時候，我猶豫了一下，然后認真地寫下了數(shù)字。他接過表格，從旁邊的多肉叢中選了一小盆遞給我：“見面禮。這是虹之玉，很好養(yǎng)，陽光越多越紅。”
 
我捧著那盆小小的多肉繼續(xù)往前走。街舞社的音樂還在轟鳴，但在我耳中漸漸遠了。我看著手中這盆綠色里透著粉紅的小生命，突然覺得，在這個熱衷于展示和表演的日子里，我找到了一個可以安靜生長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