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與早課
六點三十分的鬧鐘劃破寢室最后的黑暗時刻,像一支利箭穿透厚重的夢境。我掙扎著從床簾后探出頭,室友們的呼吸聲在清晨的空氣里交錯起伏——小劉輕微的鼾聲還沒完全停止,對床的李哥已經在窸窸窣窣地穿衣服。走廊里傳來第一波早起者的腳步聲,拖沓而匆忙,像潮水的前奏。
推開洗漱間的門,水汽和牙膏的薄荷味撲面而來。幾個睡眼惺忪的面孔在鏡子前排開,水流聲、刷牙聲、壓低嗓音的交談聲——“今天早課在哪棟樓?”“你的筆記昨天借我抄下”——這些聲音織成了一張細密的網,網住了清晨最初的清醒。窗外,天空正從深藍褪成灰藍,遠處宿舍樓的輪廓逐漸清晰,幾盞還沒熄滅的路燈像疲倦的眼睛。
我抓起昨晚準備好的帆布包,里面裝著《中國古代文學史》和那本已經卷邊的筆記本。七點十分的教學樓走廊空曠得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,但階梯教室里已經坐了三分之一的人?看暗奈恢檬俏业钠珢,因為可以看見那棵老槐樹。趙教授準時走進教室,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,深灰色的中山裝洗得有些發白。他打開教案的動作很慢,像在進行某種儀式。
“今天我們講《詩經》。”他在黑板上寫下這兩個字,粉筆與黑板摩擦的聲音清脆而堅實。晨光就在這時恰到好處地斜射進來,先是照亮了講臺一角,然后慢慢爬向第一排的課桌。光柱里有無數微塵在旋轉、舞蹈,像被驚擾的精靈。我翻開書,紙張特有的氣味混合著油墨香飄散開來。后排有人輕輕打了個哈欠,前排的女生坐得筆直,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,那聲音讓我想起春天的蠶房。
老槐樹的影子透過窗戶,在課桌上微微晃動。我想起《詩經》里那句“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”,忽然覺得這尋常的早晨,本身就是一首古老的詩歌——陽光、樹影、翻書聲、專注的面孔,這些元素幾千年來從未改變。趙教授開始朗讀《關雎》,他的聲音不高,但每個字都清晰地落進晨光里。我轉頭看向窗外,一只麻雀正飛過槐樹枝頭,翅膀掠過時,抖落了幾片早衰的葉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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