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下午的天氣說變就變，我剛剛走出實驗樓，豆大的雨點就毫無征兆地砸了下來。瞬間，天地間拉起一道雨幕，遠處的教學樓模糊成灰色的剪影。我退回到門廊下，看著雨水在水泥地上濺起一朵朵轉瞬即逝的水花，空氣里彌漫著塵土被澆濕的腥味。
 
實驗樓前很快聚集了七八個沒帶傘的人，大家面面相覷，有人掏出手機準備叫車，有人干脆把書包頂在頭上準備沖刺。我看了看自己腳上的帆布鞋，決定再等等。雨越下越大，屋檐開始滴水，形成一道透明的水簾。
 
“一起走吧？”聲音從身后傳來，溫和而有禮貌。
 
我轉身，是同系但不同班的男生，我們在實驗課上見過幾次，記得他好像姓陳，實驗報告寫得特別工整。他撐開一把藍色的折疊傘，不大，但足夠兩個人勉強遮雨。
 
“我去三號樓，順路嗎？”他問。
 
“順路，我回梅園宿舍。”
 
我們走進雨里。傘下的空間比想象中小，我們盡量保持著禮貌的距離，但胳膊還是不可避免地偶爾碰在一起。雨點密集地敲打著傘面，發出“噼里啪啦”的聲響，像在演奏某種急促的樂章。他的傘明顯向我這邊傾斜，我看見他右邊的肩膀很快濕了一片。
 
“剛才的實驗結果你記錄了嗎？”他找話題打破沉默，“我感覺第三步的溫度控制還可以再精確些。”
 
“我也這么想，不過設備精度有限。”我說，“你的報告上次被老師當范文展示了。”
 
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：“只是格式比較規整而已。對了，你上次課間在看《三體》？”
 
我很驚訝他注意到了：“你也喜歡？”
 
“何止喜歡，我看了五遍。”他的眼睛在雨天的昏暗光線里亮了一下，“最喜歡第二部，羅輯的面壁計劃。”
 
我們從《三體》聊到阿西莫夫，從科幻聊到現實中的航天新聞，從實驗課聊到即將到來的暑期實習。雨聲成了我們的背景音，時而急促，時而緩和。路過圖書館時，我看見雨水在玻璃幕墻上縱橫流淌，把里面的燈光折射成模糊的光暈。
 
到宿舍樓下時，雨剛好變小，從傾盆大雨變成了綿綿細雨。他收起傘，甩了甩上面的水珠。我看到傘骨上掛著一滴雨珠，晶瑩剔透，將落未落。
 
“謝謝。”我說。
 
“不客氣。下次實驗課見。”他點點頭，轉身要走，又回過頭，“對了，圖書館科幻區最近進了幾本新書，你應該會喜歡。”
 
“好，我去看看。”
 
他走遠了，藍色的傘在細雨中漸行漸遠，最后消失在拐角處。我站在宿舍樓下，突然意識到剛才二十分鐘的對話，比我們同系兩年來說過的話加起來都多。雨后的空氣清冽干凈，桂花樹被雨水洗得發亮，葉子上的水珠像無數小小的鏡子，映照著重新露臉的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