操場夜色
晚上九點的操場是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時刻,白天的暑氣已經散去,晚風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拂過臉頰。跑道被一圈路燈勾勒出橢圓形的光帶,夜跑的人群像流動的光點,按各自的節奏畫著同心圓。我躺在中央草坪上,草葉的尖端輕輕扎著后背,有一種真實的癢。
天空是深藍色的絲絨,星星稀疏地點綴其間,在城市光污染的包圍下顯得格外努力。東邊那顆最亮的是木星嗎?還是火星?我分不清,只是覺得它們閃爍的樣子很像某個人的眼睛,眨一下,再眨一下。旁邊不遠處,幾個女孩圍坐成一圈,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打開放在中間,像小小的篝火。她們在討論明天的社團招新——“街舞社要求太高了”“廣播站是不是只看聲音?”“我覺得書法社不錯,安靜”——青春的選擇題在夜色里展開,每一個選項都閃著光。
更遠些的籃球場,擊球聲和呼喊聲有節奏地傳來。一個三分球命中時,歡呼聲像煙花一樣炸開,短暫而絢爛。跑道東側,有人在大聲背誦英語,每個單詞都擲地有聲:“responsibility、opportunity、possibility...”尾音拖得很長,融進夜色里。我閉上眼睛,這些聲音層次分明地涌來:近處的談笑聲、遠處的球聲、更遠處的讀書聲,還有風過樹梢的沙沙聲,它們交織在一起,成了夜晚的呼吸。
一個足球滾到我的腳邊,白色的球身在燈光下很顯眼。遠處有人招手:“同學,踢過來!”我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草屑。足球比想象中沉,我學著電視里看到的樣子,用腳背輕輕一踢——球歪歪斜斜地飛出去,落在離他們還有五六米的地方。他們笑了,不是嘲笑,而是那種“我懂你也不擅長”的笑。其中一個跑過來撿球,經過我時說:“謝啦!要不要一起來?”我搖搖頭:“不會踢。”他擺擺手跑回去了,背影很快融進球場的光影里。
重新躺下時,北斗七星已經完全升起來了。我想起小時候父親教我看星座的那個夏夜,也是這樣的草地,這樣的星空。那時候覺得世界好大,星空好遠;現在覺得世界還是很大,但星空似乎近了一些——至少,在這片操場上,在無數個這樣的夜晚,我們共享同一片天空,同一陣風,同一份年輕時才有的、對未來既迷茫又期待的復雜心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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